寂静的黑暗里,藏着顾盼一张通红的小脸。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沉吟了半晌,顾盼蓦的开口,嗓音软糯又坚决:“聂骁,我,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谈谈。”
“顾盼,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关于星辰和宇宙的。”聂骁没接她的话,深邃的眼神从全景天窗望出去,看着无垠天际出神。
“恩?”顾盼蹙眉看着他。
“你身体里的没一个原子,都来自一颗爆炸了的恒星。你左手的原子和右手的也许来自不同的恒星,我从没想过其实物理学也如此富有诗意。你的一切,都是星辰。”
说着,聂骁垂眸望向顾盼,眼神里映着闪烁的星辰,是前所未见的清澈和明媚。
他说:“顾盼,我踏过无数星星的骨架遇见了你,不管你信不信,那都是星宿的轮回。远古的记忆分子并没有葬身在时空,你看,沧海桑田,每一个生命都是星辰不散的灵魂!所以,我遇见你,是吸引,是注定!你拒绝不了。”
她愣了。
那是怎么样一双明亮迷人的眼睛啊!在夜幕的映照下,耀眼过亿万星辰。他薄唇轻启,说出的又是怎样深奥又动人的论述,她一瞬间着迷了,想着她到底是有多幸运,除了她,大概没人知道,翘课,打架,让人觉得不可一世又糟透了的聂骁,也可以这样温柔且深情。
你拒绝不了。
决绝不了沦陷,逃避不了宿命。
“我……”
她回了回神,别过头错开他的视线,可刚要说什么,唇角却被一双厚实却微微戴着凉意的手轻轻盖住。
聂骁轻轻捻着她的下巴让她的视线对上他的,祈求似的:“小可爱,今天是我的生日,那些你明知我不想听的话,能不能……先别说。”
顾盼:……
她想告诉他,她准备了好久的话,在他面前,根本就是说不出口的。不知怎地,鼻头忽的就一酸,眼眶翻起了点点水痕。
聂骁望着她,轻轻柔柔的用拇指揉了揉她的眼角,循着她琥珀色的瞳仁望过去,眼角时深情而温润的笑容。
“顾盼,你动心了,对么?”
多少年后,回忆起那一晚一同看的星辰和聂骁当年说过的那番话,顾盼都会沉浸其中许久不能自拔。
她无法想象如果当年他没有坚持,或者后来的自己没有那么勇敢,世间尘埃纷乱,她究竟会错过什么,又会不会抱憾终身。
后来的她回忆起那天,也如实相告了,聂骁,我凝望着你,不似深渊,却甘愿沦陷。
可那天,对于聂骁直白动情的反问,她牟足了劲儿摇头,天知道她是花了多大的能力去给自己做思想建设。
聂骁看她把头要的像拨浪鼓,饶是没辙,只得松开她,嘴角却微微笑着。
他枕着胳膊看星星,轻轻地叹了口气:“没关系,我这个人松散惯了,反正也没什么正事儿,有的就是大把的时间。”
说着,聂骁枕在胳膊上的头微微侧过来瞥了她一眼,笑了下:“顾盼,我有的时间等你做我女朋友。”
顾盼抬头的时候,正好有一颗流星夹着尾巴从他们的头顶划过。
“聂骁!流星啊!快许生日愿望!”
她又惊又喜,顾不上许多旁的,望着天空,急着拽了拽聂骁牛仔衬衫的衣角。
聂骁望着她笑,换了个姿势,趴在方向盘上看着车窗外面,小声道:“傻不傻。”
顾盼的怀里还抱着那个画筒,双手合十,一本正经的望着夜空,语气憨憨的:“很灵的!今天是你生日啊!看见流星,这是好兆头!”
“你还信这个。”聂骁语气轻傲。
“信啊!我虽然不如你懂得多,但是凡是我信了的,就会一直信下去啊,我姥姥管这个叫信念,我姥姥说,人都要有信念,信念支撑着我们生活,给我们勇气。”她说的认真。
聂骁就这么趴在方向盘上,寂静的清辉洒在他的头顶,整个人凭白看起来温暖极了。他眼神慵懒的望着那个一本正经对着流星许愿的小小身影,淡淡的开口:“顾盼,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信念。”
“聂骁,”顾盼觉得这时候说这样的话有点煞风景,但她还是犹豫着开口:“我们还小,一辈子的事儿,谁也说不好,而且我觉得,我们……”
“小可爱,都说了今天不说我不喜欢听的话,忘性就这么快?恩?!”说完,聂骁懒懒的把头转向背对着她的方向,顾盼猜,他大概是生气了。
哄人什么的,她不擅长。
但毕竟是他的生日,她还是打算硬着头皮试一试。
“咳,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我的愿望是,祝聂骁,永远帅气!永远开心!”
一首略显蹩脚的生日歌尴尬唱完,聂骁还是没回头,于是她又给自己加了戏,脱口而出一句生日愿望后,又给自己“啪啪啪”鼓了几下掌……
静的不能再静的山顶上回荡着拍巴掌的回音……
聂骁把头埋在方向盘上的臂弯里,实在忍不住笑,直到最后,肩膀都乐的瑟瑟抖了起来。
顾盼这才发觉,自己这出确实……呃,有点傻!她觉得这辈子可能都不能比现在再尴尬了!
“我,好像唱的不好听啊,呵呵。”顾盼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窝在副驾驶的座位里,要不是现在在深山老林里,她真恨不得拉开车门赶紧跑路。真是太丢人了!
“小可爱!让我拿你怎么办?你真是每天都给我新的惊喜!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聂骁转过身来,一手掩着嘴笑的开心,一手不由的拍了拍顾盼的头,见她垂头丧气的小模样,他是真恨不得现在马上把人揉进怀里好好疼一疼!
“小可爱。”忍不住欺负了她两下,见她还是气着,聂骁故意把嗓音压低,靠近顾盼的耳边,吐气微哑:“你这么不说话生闷气的样子,知不知道多勾人?恩?”
她是真的那他没辙。
听他这么说完,顾盼立刻警惕的捂紧了自己的嘴,满眼戒备的瞪着那个在自己耳朵边撩人的人。
聂骁点到即止,往窗边靠了靠,一手撑着额角,蹙眉看她:“都不知道你在怕我什么。”
顾盼想起了自己这两次被偷袭的经历,眼神狠狠地横着他:“因为你总欺负我!”
“切!”聂骁嗤声:“我要正人君子,我要是想欺负你,你敢这么跟我出来,现在早就把你吃的渣都不剩了知道么?”
顾盼摇了摇头,意思是正人君子?他不是!
聂骁会错了意,以为她想说不知道,于是一手撑着头,一手规律有秩的摩挲着方向盘,半眯着眼看她,痞里痞气的冲她笑了下:“还是你想试试,什么是真正的“欺负”?”。
顾盼整个人都不好了……
聂骁看着她那股子慌里慌张的样子实在想笑。他不会做什么,碰都不敢再碰一下。因为他食髓知味,也知道她与他而言是什么,哪怕碰一下,根本收不住,他想象不了自己会做的多过分,但至少明白,她受不来。
至少现在她受不来,他也会心疼,所以他只能忍耐,天知道他现在身心在保守怎么样的煎熬来守护她的防备。
“咳。”
聂骁掩着嘴咳了声,为了转移注意力赶紧转了个话题。
“对了,小可爱,你看你都“特意”为了给我过生日从你爸爸家里跑回来了,这么重的恩情我怎么报答你啊!要不,等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也这么陪着你啊!你什么时候生日啊?!”
他五根手指在方向盘上来回敲打着,语气故意强调了她是“特意”回来的,对于要给她过生日的话题,实在也看不出个真诚劲儿。
“不,不必了,谢谢。”她礼貌的回绝了,顺便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九点十分,再不回去,即便不是因为顾想那小子说的话,在姥姥和周红那里,也是在不好解释。
“聂骁,送我回去吧,太晚了。”
“别啊!你先告诉我你的生日啊!我提前准备准备!嘿嘿!”他丝毫没有听话的意思。
“我的生日不是什么好日子,我不过的,真的不用。快回去吧,我真的得回去了。”她有点急。
聂骁不敢太过分,毕竟也算是明白了男人不能太浪的道理,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嘛!不为难她,下次才好再把她约出来!
于是他启动车子开向城市,一路上,嘴里却还是不依不饶“哪有生日还分什么好不好日子的,又不失看黄历咯!你告诉我啊!”
顾盼最后实在耐不住他的软磨硬泡,皱了皱眉,别过头去,看着窗外橘色的路灯灯光在快速行驶的速度下连成一道曲折又明亮的线条出神。
她真是不想提起这个话题,也并没有撒谎,生日,她从来不过的。
“小可爱,你信不信,你不说,我也能知道,恩?”聂骁从来对自己的张扬毫不遮掩。
“是冬至啊。”她淡淡的开口,车窗上,映着一张小小的,没什么表情,却看起来无比忧伤的面庞。
“冬至?”聂骁问。
“恩。”她突出的哈气在车玻璃上形成一团小小的白雾:“是一年里白昼最短,黑夜最长的那一天。”
这是聂骁第一次在顾盼温吞的嗓音里听的心里难受,燥!
燥就像是一种无形的力量,在他妹妹觉得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是席卷他的内心,吞噬他的理智。
“也,不是什么坏日子啊!就是个节气而已,你不用那么……”
“聂骁,对于别人来说没什么的,可对我来说,我可能永远不会觉得那天对我来说是什么说日子,因为我妈妈就是在我两岁生日那天去世的,所以我从来不过生日,也希望在别提这件事。”
她在座位坐好,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聂骁后悔死了自己要追问她生日的事情。
前天他还在跟她通电话时好奇,只是没问出口,为什么她明明住在绥县,却说自己在爸爸家里。
他倒是猜想了几种猜测,却到头也没想到是这么回事。
“那个,对,对不,”
“别说对不起。”顾盼眼神平静的看着车子行进的方向,声音渐渐弱了下来:“那样,我会觉得我让你觉得可怜了……你看,我现在明明很好,我什么也不缺,也不需要被可怜。”
“是是是!恩!”聂骁紧着应声,情不自禁的从方向盘上脱开一只手把她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你还有我!我一直在你信我!跟着我,我拼死了也会让你受一点儿委屈!真的!顾盼!你委屈的时候,我要心疼死了!”
她这一回没主动去挣脱他。
那是少年不知所措下流露出最真实的情感,最质朴的话最暖人心。
多年之后,当聂工程师站在领奖台上接受记者采访时,记着问他,这是不是他这一生最有成就的瞬间!
聂骁笑的自信,却摇了摇头,在记者们诧异的眼神里,他说,我这辈子,最有成就的事,是少年时给我老婆做的承诺,我都做到了!以后,也会一只实现下去!
…………
顾盼到家门口下车的时候,大概是觉得这场生日之约的结尾太过沉重,聂骁停好车追着顾盼的脚步过去,在她身后扯了下她小马尾的发梢,见她愠着回头,聂骁一把从她怀里吧那个画筒抽出来,痞笑道:“还真不打算给我了?!这么爱记仇呢小可爱?”
顾盼嘴角扬了一下。
她不傻,看得出他在弥补,在哄她转移注意力不去想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
“是送你的,你拿去吧,回家再看。”
说完,她转身走了。
进家的时候,曲红敏还在看电视剧,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回头望了她一眼,温和笑笑:“怎么这么晚还急着回来?想想还好吗?”
“恩,挺好的,都开始学机器人编程了,真是有出息。”顾盼答道,很平静,没什么破绽。
“快洗洗睡吧,明早还要上学,眼里看就高二分班考试了,你别太有压力,姥姥是没什么要求的,你也别太在意你爸说的,上不上重点班,上不上重点大学又不管他的事咯!”曲淑敏坐在沙发上,弯腰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顾盼换好鞋子,跟她打了招呼,点了点头,上楼去了。
高脚台灯下面,曲淑敏看着顾盼小小的身影,沉沉的叹了口气。
若是有你妈妈一分的洒脱劲儿,我也不会这么担心了吧……
顾盼回到房间,很快洗漱完毕,蒙头卧倒在被窝里。脑子一点也不像刚才和曲舒敏说话时强装的那般平静。
她是个聪明人,也从来不否认她最近翻天覆地的改变全都源自聂骁。她从来没想象过自己可以翘自习课去医院看他,可以跟曲舒敏甚至顾鹏安撒谎,可以……被他亲吻。她蒙在被子里使劲儿的摇头,她不敢想,如此下去,接下来她还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来。
“钉”
正烦着,手机在漆黑不见五指的被窝里亮了起来。
她怔然,是聂骁发来的消息。
手机被她像烫手的山芋一样丢开,她这时候是真的不想让自己的心更乱一点。
可手机却毫不知她心意的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夜里,清脆的铃声划破黑暗,越发显得突兀扎耳。
她心一慌,不小心按了接通键。
“喂……顾盼吗?咳,睡了吗?”是聂骁小心试探的声音。
“马上就睡了。”是不想深聊的意思。
“你的画……你什么时候偷偷画的,还是我在你心里,已经连头发丝儿有几根儿都清清楚楚了?呵呵。”
聂骁坐在车里,灯开着,副驾驶是打开的画筒,他手里,是一张他在篮球比赛上扣篮的肖像素描。
很像,饶有神似的那种像。
顾盼的脸蓦的滚烫起来。
打算好了他回家再看,那时候她已经睡了,即便没睡,也有的是理由不理他。她早该想到聂骁根本不会听她的,那是聂骁啊……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小声解释。
“是我问路瑶要来的你的照片,照着画的。”
“路瑶还有我照片?”聂骁调笑道。
顾盼忽然就很想笑:“路瑶没有,路瑶只有沈庭南的照片,你的照片,她随便问哪个女生要,手里都有一大票啊,你不知道吗?”
聂骁听着她小声笑的声音默了一会儿,手里的烟在车里氤氲着一团白烟。
“小可爱,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恩?”
“诶?”她有点不懂他的意思。
“好好睡吧,因为从明天开始,我大概不会再给你机会找理由来拒绝我了,呵呵。”
临近分班的月考,刘楠把班里几个有希望进火箭班的尖子生叫去谈话,大概了解了一下几个人关于文理分科和分班的意向。
从教工办公室出来,顾盼走的慢,大姨妈刚刚光顾,小肚子本来就疼的要命了,偏偏还在刘楠的办公室站了半天,这会子仿佛身体被掏空……
“顾盼。”司锦被刘楠留下说了几句话,这会儿跑过来挽上她的胳膊,开朗笑道:“真好!以你的成绩进火箭班肯定没问题,这样我们还能继续做同班了!”
“恩!”她想对司锦笑,额头上疼出来的汗让她瞬间清楚自己这会子笑的应该很丑。
司锦似乎会了意,皱眉看了眼顾盼一直捂着肚子的手,焦忧道:“你,你是不是……”
顾盼紧着点了点头。
“我去帮你跟刘老师请假吧!”说完,司锦就要往回走。却被顾盼攥着手腕拦了下来。
“马上就要分班考试了,最近各科老师都在划重点,我不能缺课啊。”
“可你看起来很疼啊!”司锦掩着嘴小声对她说。
顾盼摇摇头,扯了扯司锦的胳膊,勉强扬了一个她认为还算正常的笑:“回去吧,不碍事。”
十班,聂骁和李思朗还有几个玩的好的男生霸占着教室最后一排的桌椅聊着天。这是常态,坐在教室最里面的同学想出去上个厕所或者打个开水都得从教室的讲台那边去绕道。
正常人都明白,大佬们的世界,能躲得远点就别惹。
“阿骁,最近肖樊那小子挺消停啊?”李思朗坐在课桌上,两条大长腿肆意劈开,胳膊轴承在膝盖上,压低声音问。
聂骁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看着手机皱眉,听他这么一问,不禁骂了句:“操!”舌尖抵在后齿上,无奈的嗤了声,顺手把手机递给了李思朗。
李思朗不明所以的接过手机,随便窥了眼,倒吸了口凉气,骂了句:“操!”
聂骁的脸上挂着桀骜的笑,耸了耸肩,痞里痞气道:“李狗你这张嘴是不是开过光?!”
李思朗把手机扔给聂骁,挠头道:“没事儿没事儿!小屁孩儿闹不出什么天大的事儿来!给丫这张嘴能耐的!我看他就是皮痒!晚上小爷正好好好教育教育着怂孩砸!”
“别!老规矩,我这点破事儿,你别沾。”聂骁嘴角浅浅勾着笑,眼神里却是匿不住的戾气十足。
李思朗沉了片刻,自言自语的嘟囔:“巧了,又赶上分班的时候,怎么每回一到什么有点关键的时候这小子就闲不住。”
聂骁嘴角的笑意慢慢散去,微微蹙了下眉。
“咳!小嫂子回来了!”聂骁身后,一个叫何军的男生忽然轻咳了声,拍了下聂骁的肩膀,一声“小嫂子”喊得霸气侧漏!
何军这么一喊,几个刚才和何军一块扯闲天儿的男生也开始起哄喊了起来。聂骁抬头,正看见从教室门口和班长大人一起进来的顾盼,对后头几个男生故意的称号也没拦着,大抵就是默认了的意思,于是几个男生见势把这声“小嫂子”喊得更气势了些!
顾盼对着聂骁的眼神叹了口气,对于其他男生对她的调笑,没多说什么。她是知道的,聂骁不默许,他们不敢,而对于聂骁来说,她要是现在就事论事的去要求他别这么喊什么的,恐怕只会让两个人的关系更加纠缠不清。
索性不理。
司锦扶着顾盼坐好,眼神厉害的朝着班级后面瞪了眼,几个男生还算给这个班长面子,收了些声。
“顾盼,你,和聂骁真好了?”司锦这次的表情显得更加忧心忡忡。
顾盼轻轻地摇了下头。
“哦,我就说么,像你这么乖乖的成绩又好的女生,怎么也跟聂骁那种人扯不上关系!”
“聂骁是哪种人?”本来趴在桌上身子难受的顾盼,忽然抬头问她。
司锦被她的样子惊了一下,拍了拍胸口:“就,就那样啊,全校谁不知道,一中聂骁,混社会的。”
顾盼的表情变得很严肃:“他不是混社会的,司锦,我觉得,我们不了解的事情还是不要乱议论的好。”
“呃……呵呵,好。”司锦显得有些尴尬,还是碍着班长的面子拍了拍顾盼的背,关切道:“你好好休息,别,别想那么多。”
司锦走了没几步,顾盼重新趴下,像个英勇就义的壮士一样。大姨妈的痛,真的是难以言状的痛,每次都要了她的命一样。
“小可爱,没看出来,还挺护着我的。”声音是从她身后,聂骁的座位上发出来的。
顾盼身子一僵,脑袋要炸了。
这都被他听见了,能叫祸不单行么?
顾盼没做声,把头窝在臂弯里打算在这个短暂的课件眯一觉。教室后门口,徐子周冲着聂骁招呼了声,聂骁匆匆朝趴在桌上装睡的姑娘看了眼就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李思朗悄悄从顾盼身后搁了一罐热牛奶在她桌上。
“给我?”顾盼回头,声音小的像蚊子,小脸儿惨白,可怜兮兮的。
“恩,路瑶让我给你捎的。”
顾盼见李思朗手里拿了一罐和自己一样的,正插了吸管喝着,随口问:“路瑶也给你买了?”
“是啊,巧了,我刚去厕所正碰上她从外头回来,让我把热牛奶给你带回来,我就问她你怎么了,她说你肚子疼。”李思朗擎着牛奶大咧咧的坐着,牛奶嘬了一大口,填在嘴里把腮帮子冲的鼓鼓囊囊的,又一口咽下去,冲顾盼嘿嘿一笑:“我说我也肚子疼,她就把她自己那罐给我了。”
说完,还不忘把牛奶罐在顾盼眼前晃了晃,一脸的光荣。
顾盼:……
顾盼:“路瑶呢?”
“翘课了。”李思朗说的云淡风轻。
顾盼皱了下眉,沉思了片刻,朝喧闹的走廊看了眼,把手放在桌膛的书包里,拿书包盖着,偷偷给路瑶发了个微信。
“叮。”
过了没有一分钟,路瑶回了她消息。
“今天不回来了,有点小事儿,不用担心。”
顾盼的心却无端端的悬了起来。
“李思朗,你知不知道路瑶去哪了?”她回头问。
李思朗大眼一瞪,摇了摇头。
“你们女生真是,上厕所都形影不离的,离开一会儿都受不了。”李思朗闲侃道。
顾盼小巧的马尾微微一顿,仲愣道:“这不是快分班考试了么,老师们都在划重点,这时候,真不该翘课。”
“啧!小姐姐你往后少去刘楠办公室,说话都带着官腔我可不爱听。”李思朗道。
说完,他用胳膊肘撑在课桌上,抵着脑袋,歪头看着窗外,若有所思道:“唉,眼看就要分班了……小姐姐你是肯定要去火箭班的。”
“我,我也不一定吧。火箭班至少得考进年级前50啊。”她脸色不自觉的忧愁了起来。
顾鹏安一直盯着她的成绩,况且考不进火箭班,恐怕想考进顾鹏安心里打圈的那几所大学又就更难了。
“就算你不进重点班,就凭阿骁的成绩,也没法再跟你同班了,他嘴上不说,这几天看得出发愁了。”
说着,李思朗扒拉了几下聂骁桌膛里的课本:“瞧,我他妈有生之年也能看见聂骁把上学的课本带全咯!他大爷的!哈哈!”
顾盼语滞:“聂骁,数学挺好的。”
“那是!”
李思朗又一下子来了神儿,无比荣耀道:“我们阿骁,中考的时候物理最后一道大题没做,愣是绥县中考第一的成绩进的一中!操!吹牛比呢?!”
说这句话时,李思朗顿时觉得聂骁当初的成绩甚至给自己的两瓣嘴唇镶了金边儿。
顾盼点了点头,之后又不解道:“可为什么会分到十班?”
十班是择校班,是交了赞助费来的,好学生都是中考靠一中打擦边球差了几分的,聂骁既然是绥县第一,在择校班,这说不通啊。
李思朗自己陷入了一轮沉没之后,烦躁的挠了挠头:“真它大爷的!中考那年,阿骁出了点儿事儿!”
顾盼心思细,李思朗这样平时大大咧咧男生支吾起来,想必那就不是什么容易提起的往事了。
她突然有点诧异。
好像自从转校到绥县一中,到十班,她整个人的性情都变了。不说别的,他以前是一只绝对不掺和不深究别人事情的小鸵鸟,现在,竟然也会跟李思朗打听路瑶去了哪,担心她会出什么事,也想去追究聂骁当年出了什么事。
这半个学期时间不长,但她足以看得出,聂骁脑子很好,不像是她,得没日没夜的苦哈哈的做题。聂骁是那种天生对数学物理这些理科很敏感的人,看看书就能无师自通,却整天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这里面,到底是有理由的。
顾盼的心里就像是有一根弦悄然的绷了起来,她不好说那是什么,也不敢想,急着撇清这种莫名的情愫似得,重新在桌上埋头趴好,在肚子疼这个契机里酝酿着不可自拔的病态情绪。
直到学校打了晚自习放学的铃,路瑶还是没回来,听刘楠在课上无意间问路瑶去哪了那个语气,她应该是连请假也没请。
她眼神朝路瑶桌上摆着的英语课本看了眼,轻叹了口气,把那本书收好摆进她的桌膛里,背上书包打算回家。
不过问,不过问,顾盼你自己的日子还没过明白,你没那个能力去插手别人的事。
她垂着眼皮往教室外头走,班上那个叫周南的女孩子又来喊她一起走。细想想,大概聂骁不来缠着她的时候,这个小姑娘都回来喊她结伴回家,一路上聊聊天啊什么的很好,毕竟是夜路,就算是一路上行人学生们不少,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谨慎些没什么不好。
“顾盼,我觉得今天数学课上马老师圈的重点有点多了,范围也太广了点儿吧,这怎么复习啊!”
周南一路上都在抱怨马志文圈的重点公式和题型,不止周南一个,似乎整个年级,只要是马志文教的班,画的重点都一样,最近课间听见被大家点名率最高的就是马志文,千篇一律的都是怨声载道。
顾盼两手挎在数百的背带上,朝周南温和笑笑,小眉头一皱,耸了耸肩:“是啊,马老师大概是老师们里头最不温柔的一个了吧。”
“温柔?!”周南怪异的抬高了声调:“你怎么能用这个词形容老师呢,明明都是洪水猛兽啊!你居然用温柔来形容那帮猛兽们。”
顾盼思索了一下,想起马志文那次把她叫到办公室,隐晦的为他那次在课上吼她向她道歉的事,随即对周南暖暖一笑:“老师们也挺有人情味儿的啊,而且有时候也的确挺温柔的,呵呵。”
“唔……可能吧。”
周南扁了扁嘴,推了推金丝框的眼镜,又开始嗷嗷嚎叫月底分班考试的事情,说着说着,周南一脸悲壮的抱着顾盼的胳膊,把头靠在顾盼小小的肩膀上,哀嚎道:“啊!你成绩那么好肯定是要进火箭班的!好不容易找到个能跟我一起回家的,以后又得自己走了。好烦!”
顾盼拍了拍周南的头,抿嘴笑笑:“别给我压力,不一定能考进去呢,而且,就算考进去你也可以来找我玩啊。”
周南靠在她肩膀看着天空眼神发直,两个人在骑着自行车或者三两一对回家的学生们只见慢慢走着,从周南的角度正瞥见学校旁边那条因为没有路灯,不常有人走的小巷子,然后她忽然从顾盼神上抬起头来,突然有点急的扯着顾盼的胳膊让她快点儿走。
“怎么了?”顾盼被她扯得胳膊有点儿疼。
“快走快走!那边儿有人打架!我妈说了!这种热闹别往上凑,省的殃及无辜!”
周南胆小,虽然成绩不温不火,但作为即将成年的高中生,也只敢在课间偷偷看看漫画书而已,旁的,她沾都不敢沾,也只喜欢和像顾盼这么乖巧无害的好学生搭搭话。
顾盼只是……突然觉得心里绷紧的那根弦抻着心里很难受,于是皱着眉头,朝周南说的小巷子里瞧了眼。
打群架的叫骂声也不小,但学生们都着急回家,即便是不急着回家的也像是周楠一样的心理,谁也不会多去理会这种和他们的世界有着万重隔阂的事情。
巷子是真的很暗,隔着老旧的红砖围墙,那头就是一中高一部的教学楼,刚放学,豆腐块儿似得白炽灯一盏盏亮着,模糊的能看清混在一对小青年的里面,有三四个穿着一中校服的,那条蓝色的校服裤子很好辨认出来。
顾盼有点沉不住气,已经走过巷子,却还是忍不住装作不经意的对周南说:“哎呀,我的化学卷子没有带,我要回去取一趟,要不,你先走吧。”
周南歪着头对她皱了下眉,看起来很是遗憾的答应了,走之前还不忘提醒她,千万要里小巷子远一点。
教学楼幽暗的点点白炽灯光透过玻璃高高的照在小巷子里,她提醒自己,只是来确认一下,确认一下就好。刚才隐约看见的那个侧脸,到底是不是认得。
她眼神不是很好,有点轻度近视,站在巷子口眯眼寻了会儿才看清楚,影影绰绰的光线里,被一群穿着不认得的校服的青年围在中间的那几个一中的学生里,不仅有聂骁,还有李思朗,其余两个她就不认得了。
她第一次看见学生打架,为首的还是聂骁。他眉宇间的那股子痞气,锋利的眼角闪烁着利刃一般的锋芒。虽然对方人多势众,可他的拳头真是一点也不含糊,虽然巷子昏暗,聂骁,还是能在人群里被一眼认出来。
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把手机掏出来的,手心儿汗涔涔的,手机在手里有点打滑,她死死的攥着,说好了只是来确认一下,身子却僵在巷子口,脚底下像被灌了铅一样,手也在抖。
史无前例的心慌。
正这时,巷子里靠墙站着,一脸玩味的窥着几个被打的一中学生的男生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朝巷子口瞥了一眼,眼神不期然的对上了那个慌张的抬起手机要拨号的小小身影上。
“操!你干什么呢?!”
肖樊瞬间瞳孔放大,提着棍子,抬脚就往巷子口走。
对峙,有人发现她了,可那么胆小的一个人,也不知道忽然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勇气,鼻头酸得要死,眼珠子里的泪花花把那个朝自己走过来的身影重叠成了模糊的,她竟然还在手机上颤颤巍巍的拨着“110。”
“卧槽!我他妈眼花了是不?!那不是顾盼么?!”李思朗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趁着空档往地上吐了口血,腥甜的。
听见这个名字,聂骁顿时胸口一闷,尤其是看见肖樊已经朝她过去了的时候,他疯了,冲围殴他的那个壮实的黄毛狠了命的挥了一拳,夺过他手里的棍子朝纠缠着他扭打的另几个人实打实的抡了几棍子,眼底猩红的就要朝肖樊过去。
“卧槽!聂骁疯了!这他妈要出人命啊!”
徐子周看着被聂骁一棍子抡到地上的几个人,也顾不得护着自己一张“帅逼”脸了,瞪着眼看着其中一个不知道是昏过去了还是怎么的,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不动了的瘦高个儿。
李思朗也顾不得搭理他,拦着追聂骁的几个人,红了眼的要给聂骁开出一条路来。可那个一直和聂骁扭打在一起的黄毛是真能打,拦在聂晓跟前,根本没给他喘息的机会。
“操!滚啊!老子弄死你啊!”聂骁是真的快疯了。
肖樊意识到顾盼要报警,顾不上理会巷子里的事,他必须先解决她!毕竟进局子不是他的目的。可眼看就要走到顾盼跟前的时候,一个笔直挺拔的身影拦在了她跟前。
“你想让他们留案底吗?!别报警!”
陆辰把她拽到身后的时候,低声跟她说了句。
陆辰的影子盖住她的,在那片阴影里,她的眼泪唰的顺着脸颊流了出来!她真是快不行了!
这种阵仗,她不是不怕的……
“肖樊,你他妈敢动我妹?!我看你小子是活腻了是吧!他妈聂骁不动你,老子可不惯着你!”
陆辰手指都没动一下,低沉的嗓音却极寒,眼神更是冷的骇人。
肖樊果然就没再往前一步。
他没说话,冲陆辰邪邪的勾唇一笑:“你他妈什么时候多个妹妹,我怎么不知道!”
“操!”陆辰别过脸不屑的骂了句,眼神凛冽的看着肖樊:“怎么?急着给你姑奶奶磕头敬茶是么?!”
肖樊的脸色一沉,暗骂了声。
陆辰身后,顾盼小小的身子抖得厉害,若不是他一手钳着她的手腕,陆辰是真觉得这丫头下一秒就要瘫了。
惹闲事儿的时候你胆子挺大的啊!那就别怂啊顾阿呆!
他头皮发紧,心里烦的厉害。真是不敢想他要是没在意到站在巷子口的女生是她,今儿个晚上会发生什么。
“你们那边儿!都给我住手!”
尖利的哨子声是从学校侧门的方向传来的,紧接着就是教导主任带着安保部的特勤们追了上来。
在学校跟前打群架,不被纠察到的运气好过买双色球中五百万……
肖樊眼神疏淡的瞥了眼跑来的教导主任,手里的棍子随手一扔,重录陈耸了耸肩:“陆辰,咱俩没什么过节,你少管闲事儿知不知道!”
然后,在气得发抖的教导主任面前,陆辰冷哼了一声,下一秒,一拳挥在了肖樊瘦削尖锐的脸上。肖樊本来就不是很高,体型也单薄,这一拳实在是意料之外,直接就把他放到了地!
“老子还他妈轮不到你来教育!”陆辰扭了扭手腕。
“你!你你你!你们!都给我去教务处!”教导主任脸发青,掐着腰站在巷子口,指着被特勤带出来的几个鼻青脸肿的学生,顿时感觉自己的三观又被刷新了一次……